影視長篇小說大獎 :決審會議紀錄
文|林妏霜
2018-12-07
會議時間:二○一八年十一月二十日(星期二),下午兩點至四點半
會議地點:鏡文學會議室
決審主席:小野
決審委員:王小棣、葉如芬、劉蔚然、駱以軍(依姓名筆畫排序)
會議紀錄:林妏霜
決審會議前,鏡文學董事長裴偉(左三)、總編輯暨總經理董成瑜(左二)與評審(由左至右)駱以軍、小野、葉如芬、王小棣、劉蔚然合影留念。
會議開始,由總編輯暨總經理董成瑜致詞,說明第一屆鏡文學影視長篇小說大獎徵獎意義;後由副總編輯鄭建宗報告收件情況。本屆共收到一百八十三件來稿,入圍初審作品共一百六十四件,入圍複審作品共七十件,後由複審委員評選出十件進入決審。本屆影視長篇小說大獎需選出三個獎額,首獎一名,評審獎兩名。
主席小野首先請各位評審針對此屆作品發表整體看法與評審重點。劉蔚然提出評選時面對作品「文學性」與「可拍性」之兩難,因此與其它評審進行了初步討論。小野認為,此次徵選與以往經歷的文學獎不同,文字起碼要構成文學性,但因為其徵獎目的,還是要去思考是否適合拍成影視。駱以軍表示自己的平衡儀一直在調,需要把關所謂「純長篇小說」的文學性。同時,亦會去考慮徵獎結果要對社會宣示什麼?希望選出來的作品對社會有意義,他認為,創作者要給出一個很有魅力的故事,那個有魅力的東西就是「蟹膏」。
葉如芬因為徵獎題目框成「影視小說」與其站在製片的角度,閱讀每一部小說時,會受限於思考:小說是影像的起點,要能被拍才能被實踐。但站在高度來講,他也認為必須要提升基底價值,影像作品才能更完善。王小棣則表示先拿到一個好的故事、好的小說,比界定是否為「影視小說」好,如果要做某種形式的競爭,文字要算數。至於可拍與否,那是後面的機緣、可行性。
評審主席小野請決審委員針對入圍複選作品逐一發表看法。
經評審協商,決議首輪投票,圈選三件。其結果為:
四票作品:《搶錯錢》
一票作品:《玉米學院》
零票作品:《有效期限》、《夢工廠》、《青口公路》、《伊甸園計劃》
未獲票作品不列入討論。針對一票以上的作品進行討論。
作家小野為本次「鏡文學影視長篇小說大獎」決審會議主席,把關作品的文學性與改編影視潛力。
葉如芬:感情深厚、背景動人,和社會現象環扣。作者很認真,寫得鉅細靡遺,又套用了一點愛情關係。我看這個小說,才意識到消防員的權益抗爭有多重要。它讓我意識到這個事件,又反扣了台灣的現象。
王小棣:我不會用意義來決定。我用小說來看整個呈現與厚度,也許作者是先假設自己正在寫類型影視小說,所以,無論在場面、節奏、閱讀的角度上,我有排斥感。
小野:寫得很凌亂,影視小說的定義優先於小說的程度。作為一個長篇小說不成立,比較不像是文學作品,更接近於沒有分場的劇本。
劉蔚然:高度影視化的作品。因為徵獎的條件,可以預期文學性、閱讀性真的不高。但我猶豫的是,我們要不要把作品的徵獎條件放在評選前面?這些條件可能是來參加比賽的人很大的初衷。
王小棣:我同意徵獎條件可能有導向,但人類發明出那麼多規則,又來自各種不同背景,不見得有那麼大的排他性。
導演王小棣認為《玉米學院》三位主角在彼此身上見證華人在西方世界建構與掏空自我主體性的坎坷歷程,力保此作進入第二次評選。
王小棣:我完全看到一個現代的年輕知識分子走進校園體制,如親眼所見。台灣女孩與主角之間,是兩種平行的迷思。作者的寫作調子是一以貫之,接近頹廢、嘲弄。很多場景的描述輕描淡寫,包括女孩一次又一次的抓狂。對我來說,它作為一個小說是成立的。這個角色從異地到這裡,但沒有真的落地生根,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開始剝落、入世、俗氣,也不知道要去哪裡,什麼都是空的。它有一個自嘲的角度看自己,而那個頹廢的清醒,最後是讓人有點微痛的。
駱以軍:我閱讀到前面就卡住,創作者來自大陸,他設定了一個台灣女孩,但他描述的台灣女孩和真正的台灣女孩一點都不像。但我也很感動小棣老師剛剛講的,它讓我想到蘇偉貞的小說,世情的、耐煩地去寫,我會支持它進到決審。
但另一部分,它和其他同為大陸作者的小說,相較之下就弱了。
葉如芬:我同意駱以軍說的。我看得很卡,第一人稱來描述,眼皮底下的生活瑣事、情感糾葛,很流水帳,對我來說看得很辛苦。
駱以軍:繁花複瓣,是一個人工打造的鑲嵌紅寶石、巴洛克的結構。但沒有足夠的現實,一直在做一種情節顛覆,每一個場面、每一個人,一面牌子一直在翻,但沒有進入到和「說故事」這個古老的行業有關的任何痛苦,其實更像「排戲」。作者是一個技術人員,擺設不好了再推倒;像是一個邏輯者。小說裡面所布置的「惡」,完全是「想像的惡」,包括童年的創傷,全部都是一種想像之惡,一直在繁殖,到後面缺乏對人類任何情感的想像力。
王小棣:這篇小說可能是從名字出發,作為原點、作為idea,但鋪排弄得很複雜。我選它是因為它有往影視小說的方向,類型有做出來。像每個人身上帶點自尋滅亡的因子,因子聚合的時候,殺人的時間就到了。
製片人劉蔚然表示期盼獲獎小說帶有議題性,看見台灣影視題材更多的可能。
葉如芬:我喜歡它的概念,有一個輪迴和救贖。尤其裡面的一句話:「真正的愛不受限某種型態」。作品有社會寫實,有一點懸疑奇幻,也滿好看的。
王小棣:從名字到內容都生澀,帶著善意但文章生澀沒有感覺。
駱以軍:古典戲劇的張力非常大,這對男女是在一個封閉起來的舞台,沒有窗子進去也沒有窗子出來,一種絕對的孤獨。它把暴力放在校園霸凌的環境,不斷召喚出憎恨、惡聲惡氣。整部小說情感的反轉,像剝洋蔥般非常極致,就像有個惡的系統。另外,作品像動漫世界,它的組成卡通化,所以有一個喊停,把死神的劇本改寫的橋段。故事有救贖的大願,不會愛到最後又重來。如果它是動漫、青春偶像劇,年輕人會很喜歡。
製片人葉如芬肯定《搶錯錢》的趣味創意,小人物情節引人入勝,是決審作品裡看得最過癮的一部。
王小棣:它在這些決審作品裡,故事是比較自然的安排。
葉如芬:它是一個類型喜劇,很有趣。每一段抽絲剝繭,裡面有想像的創意。這五段的故事互相交錯影響,卻沒有刻意。
駱以軍:在這次參賽作品中最有電影意識,像快節奏的動作電影。情節簡單像美國黑幫片,動員追殺是固定套路模式,但他把好萊塢話語過渡到台灣「𨑨迌仔」。作者深諳台灣小混混世界,有一個貼近特寫的寫實能力。包括跳開一個人物的觀點重新講事件的側邊,技術都非常流暢,做了很多生活田調。以電影的浮誇來講,很樣板,很像昆丁塔倫提諾。以雕刻來比喻,這個作者用刀豪邁,有塑造角色的能力,劇情一環扣一環,很準確精巧。可惜的是,作品讀完後,沒有對台灣社會有深層的悲傷和反省。
劉蔚然:很完整流暢,但好像沒有超過原來已經看過的那些故事。我會想支持其他議題,讓影視多一點其他可能。
作家駱以軍讚賞《綻放年代》創作者,認為其寫出了時代美感,是擅長寫羅曼史的說故事高手。
駱以軍:這篇小說將日據時期的台中,做出就像電影《下妻物語》一樣的造景。他是非常好的小說創作者,把那個年代的街景、建築、行人的穿著、人際階層投影出來。寫得時候不疾不徐,像很安定的樂章,穩定的前進。讀起來像河流,將人心細微流轉寫得非常美,很像井上靖筆下不倫戀的抒情性,或夏目漱石,有極高的文學性。作者是寫羅曼史的高手,羅曼史最大的張力就在於階級的不對等,他寫男女、經濟、師生關係,包括女性角色非常有自覺,很得體很守禮教,不論是室內景或戶外景,應對進退都寫出那個時代的美感,非常內斂與壓抑,很細微的控制閥,使得故事流動像潺潺細流,非常靈動。寫角色群很像《黃昏清兵衛》的時代劇,是人情的河流在流動;寫始政紀念日,像雷諾瓦、塞尚,非常美、非常低抑。作者很會講故事,但又沒有超過他不會講的故事。
小野:作品強調日本統治到一九三零年代,是文化最高點的時候,包括戲劇、歌謠和歐美文化接軌,作者可能想寫一種優雅。
葉如芬:我同意駱以軍。它像是夏目漱石,我筆記寫了兩句話:一個女人的故事,環繞著日式電影淡淡的哀愁。
進行第二輪投票。作品共六件,最高6分,最低1分。結果如下(依分數排序):
《綻放年代》:小野6、王小棣6、葉如芬6、劉蔚然6、駱以軍6,共30分。
《搶錯錢》:小野5、王小棣4、葉如芬5、劉蔚然4、駱以軍5,共23分。
《玉米學院》:小野4、王小棣5、葉如芬1、劉蔚然5、駱以軍4,共19分。
《來自深淵的房客》:小野2、王小棣2、葉如芬4、劉蔚然3、駱以軍3,共14分。
《殺人的原點》:小野3、王小棣3、葉如芬2、劉蔚然2、駱以軍2,共12分。
《大風吹》:小野1、王小棣1、葉如芬3、劉蔚然1、駱以軍1,共7分。
評審決議依得分高低,由《綻放年代》獲得首獎,評審獎為《搶錯錢》和《玉米學院》。
※會後,因《玉米學院》作者 zsurachel 確認放棄簽約作品資格,即視同放棄比賽獎勵(金),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