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江湖一半煮,稍一回顾已成路——蔡康永评《裴社长厨房手记2》
文|蔡康永
2022-08-18
1
我们仍然对活著有热情吗?
开始的那段日子,应该是很容易热情的。然后就难说了。活著活著,活动范围越来越小,如果不持续学习的话,能经历的事,会越来越有限,然后就感到厌倦疲惫了。
所以,且不说成不成功,赚不赚钱,只要能一直对活著有热情,活得兴味盎然,那就是最幸运的,最棒的人生了。
裴伟先生的做菜文章,最令我叹服且羡慕的,就是他对生活的热情。
有人的热情是逐年耗损的,有人的热情是突然挂掉的,有人其实一直没有热情,他们的热情都像床上的高潮一样,是基于人际应酬装出来的。
人各有命,这也都是没办法硬撑的事。
我看到这些人热情消失以后的生活方式,既感伤,又警惕。
当我在裴伟的文字里,看到洋溢在字句间的热情时,我觉得感动,因为美食之外,这书能振奋人心:“这位仁兄做那么多事,仍有如此热情,哗啦哗啦地回想著往事,哗啦哗啦地翻著旧帐、算著新帐,哗啦哗啦加上锵锵哐哐的刀光翻滚火光四射中,把菜一道一道做出来。他的生活因为这么多的讲究,而有了层次、有了场面,他的屋子温暖,炉火多么敞亮。你看,人生可以因热情而丰盛。”
《裴社长厨房手记2:那些水手的浪游时光、动摇国本的报导幕后,以及超美味料理的人情故事》
裴伟 著
8/17 正式上市
2
聊往事但不叹气,细节多但不烦人,这使得裴伟的书读来充满生趣,古往今来的回忆录,通常会漫溢出“过去完成式”的沧桑,但制作美食是“现在进行式”以及“未来式”,是“今天晚上就做这道菜吧”或“下次一定要吃吃看”。裴伟文章中散发出这种对生活的期待,消去了回忆录的沧桑。
没有谁是不会被忘记的,天大的事都会过去,伟人铜像日日伫立街头,无人多看一眼,绝大多数的纪念馆,只有学生在户外教学时,被逼著去逛一圈。
生活啊,“我吃故我在”,只有在美食入口的那一瞬,人确知自己活著,或者,感谢自己活著。
裴伟把回忆这种注定会越来越虚的东西,绑殖在扎实的稻粱鱼肉之中,只要有人做了这道鱼,吃了那碗面,这些回忆就会像被某人想起的星星一样,在夜色中再闪一下。
回忆本来就是虚实交错,它的真实或虚假,判断的标准,只在于我们对它依赖的程度——我们需要它是真的时,它就是真的。
说来微妙,裴伟先生经营媒体的工作,常常就是揭去各种外壳、拔去一大堆的毛、削去一大堆的皮,血肉模糊之馀,找出什么是真的,而且广而告之。烹制美食也是这样,不可能无中生有,只能一步一步探索、试错、出刀子、放火,该煎的煎,该炸的炸。真相不会自动从天上掉到我们桌上,美食也是。只有耐心与纪律,能让人把本来是图自己开心的嗜好,变成能慑人的技艺。
3
每次我听人在感叹,说羡慕鸟儿在空中、鱼儿在水中,多么悠游自在,我都会在心里翻白眼,想说光是叫你照它们那样夹沙夹屎地连著吃几顿活虫子,就立刻求饶变回人类了吧?人类因为尝得出滋味,享受了多少动物不会懂的乐趣,又付出了多少动物不必付的代价?
裴伟先生的每一篇“一半江湖一半煮”的奇文,都令我想著这件事。
占了文章一半的“江湖”,全是因为人类体会过了名声、富贵、权力,或者幸福、正义、理想,这各种滋味之后,再也无法割舍,于是在接下来的人生,付出各种代价,只求再尝尝那美好的味道。
如果我们辨不出香臭,尝不出甜咸,本分得像其他动物那样,从没有体会过真相或正义,自尊或知识,那么,我们就既不会有“江湖”、也不会有“煮”。
人生不同于鸟生、鱼生,人生就是一场我们人类自己搞出来的,生死以之的游戏,越麻烦才越有趣,越费劲才越满足,少了裴伟这种动辄全力以赴的热情,很难会长时间觉得好玩。
4
我参加过各式各样的聚餐,有些非常豪华,但主人冷淡;有些非常简单,但主人热情。事后我会回味的,永远是主人热情的那几顿。
菜有多好吃,酒有多考究,那就跟麻将桌上你胡到大牌一样,当下欢喜震撼,几分钟后就成过眼云烟。但饭桌上的谈话不一样,一场丰盛的谈话,有时足以顿开茅塞,沁人心脾。
裴伟的这些奇文,就是一位热情博学又耐烦的主人,在厨房中饭桌上的敞怀畅谈,他如果照这风格开一家餐厅,来听故事的恐怕更多过来吃的。因为全世界好吃的餐厅可就多了,但能这样讲故事的厨师,能有几位?
裴伟做的这些菜,我们吃到吃不到,各有缘分,无所谓。但裴伟这书散发的热情,愿诸君与我,都能尝出真滋味,在遭遇美食,却终究碗空盘尽之时,蓦然发现胸怀间又已充满对下一段生活的美好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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