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写正史,唱罢秋坟:专访志怪小说家无患子-鏡文學

作家特写

歪写正史,唱罢秋坟:专访志怪小说家无患子
文|翟翱 2019-05-17

立刻阅读:《次柳氏异闻之虫缉丝》

提到唐朝,萦绕多数人脑中的,或许是《黄金甲》里目不暇给,彷彿唐代低胸装爆款的侍女形象,或《狄仁杰》电影中的七彩宝殿,以及《妖猫传》人妖不分的冶艳气象;观众的眼界大抵都因中国影剧的天文预算而被撑好撑满。然而,唐朝还有其他面向,没那么堂皇,多了点人味与落拓气息,出于幻灭而遁入人间——无患子笔下的「次柳氏异闻系列」。

 

「次柳氏异闻系列」以晚唐为背景,描述文人柳飞卿一次次奇遇,落拓王朝里的落拓书生,悠游国境,屡遇奇事,既像《阴阳师》搭档,又带有《聊斋》式人与妖的羁绊。同时,因为无患子学史出身,让小说不但有故事也有考据。参杂物质文明构成的庶民史,便是该系列的一大特点,例如《染轻容》里的丝织史,《十八骨伞》谈及萧的制程与来历,《缚红丝》开篇便是国都长安的建立与兴衰,还有《青丝曲》提到的上元节风俗。

 

学史出身 想让读者看到古代庶民生活

「我想让读者知道那时候的人是怎样过活的,所以不喜欢写王侯将相,历史课本上都是帝王成败的政治史,无法让大家看见当时的庶民。」这是无患子以历史为背景写作的原因,与特殊之处。无患子现居香港,在学校里教中文。她在台湾出生,大学到香港求学,毕业后曾短暂当编辑,之后赴北京读语言学硕士。

 

因为出身文史,她的小说不但结合唐朝历史与中国志怪传统,行文更带古风。我好奇小说叙述与对话交杂文言文,会不会吓到读者?无患子表示,这确实造成门槛,使她的读者多集中在文史相关背景,也有很多人表示看不懂,不过这也让「过了门槛」的读者能快速进入小说时空。头过,身就过。无患子也承认,以前编辑都会拜托她不要掉那么多书袋,下场便是洋洋洒洒的历史段落被删,或退居注解。

 

不过,这样的历史训练也让无患子看影剧作品常常觉得「卡卡的」。「很多人看唐朝会觉得只有爆乳,其实就中古生活史来看,很多影视作品还是有落差。例如我看描述唐代的作品常会吐槽当时没有椅子,很多戏剧却出现拉开太师椅的桥段,这时就会怒关电视。或是台词出现『经济』、『社会』这些民国以后由日本传来的中文词汇。服饰上,唐代其实不会穿粉色给人娇嫩感的装扮,例如粉红配鹅黄,而是对比很强烈的大红大绿,或蓝白配。」语言构成通向小说的道路,小说里的物质描述则是让读者沉浸的铺垫,无患子显然深谙此理。

 

 

爱看杂书 透过落拓文人呈现不一样的唐代

 

无患子表示,小说里的历史知识多取自书本,包括第一手资料,也有很多来自古人八卦板,自言阅读脾性广杂。采访当时,她正沉迷马未都的古董鉴定节目,还说:「看著看著就写成了小说。」她在《地府皇家联谊会》里,便让永乐皇帝跟雍正皇帝斗嘴。永乐皇帝笑清朝仿造的斗彩鸡缸杯,自豪明代的鸡缸杯之红是鸡冠色,到了清朝就仿成了红枣。

 

虽然无患子以志怪小说家成名,但她最初其实是以言情小说出道。「我的写作始于国高中,那时租书店还很盛行,常常会借言情武侠来看,看著看著便开始写。大一在出版社出过武侠言情。大学以后,言情小说没落,稿费也变少,后来又被编辑嫌我的作品武侠太多,言情太少,所以才改写神怪、奇幻。」我说那何不让人与妖物谈情说爱就好?无患子说,当时编辑不接受人和妖谈恋爱,因为这表示没办法修成正果,也不能写BE(Bad End),因为读者不喜欢。种种框架让这个文类愈做愈小。

 

租书店与BBS文化,是开启无患子创作道路的两个关键词。「我第一篇奇幻作品就是PO在BBS上,无聊时很常看PTT的古人八卦板『gallantry』。」同时,无患子喜欢看杂书,藉此扩充小说的资料库,像是古代城市建筑、占卜之术、骨董鉴定等,「累积到一个点就会碰撞出故事。」

 

唐代有何吸引人之处?无患子说,她喜欢看《太平广记》,唐代的开放与兼容都可在此见得,因为中国文化在宋以后趋向收敛,尤其是对女性的态度。然而,无患子说唐代不像影视作品里呈现的全然光彩,有其幽暗之处,「唐代良庶还是很分明的,有贱籍之分,彼此不能跨越;胡汉也没有想像中融合,士人阶级不可能像小说里一样娶胡人女子为妻。」

 

为何将小说背景设定在晚唐?无患子说,那是大唐荼蘼之时,许多阶层往上提升,更有许多人往下坠落。「许多以古代文人为背景的作品,主角一登场就是考上进士,正等著寻花问柳,但我想写的是低层士子和平民的生活。以前者为例,他去参加科举,要住在贡院里,一人一个小房间,要在里头待上两三天,吃喝拉撒都在那。一般写才子的作品,看不到这样的过程。」因此,柳飞卿就像一个旁观者,目睹晚唐沉浮。同时,他出入青楼。对此,无患子解释,「如果他是一个会去跟道士抓妖、爱管闲事的主角,就不能太乖,一定要有好奇心,又耐不住寂寞。」

 

无患子为我解释当时青楼女子跟文人间的互动,「就像你想款待一些有头有脸的朋友,选择高级招待所,因为你要招待他们,又不想太正式,想找一些女孩在旁边喝喝酒聊聊天,但也不是low到直接抱到床上。简而言之,就是可以『松一下』,又上得了台面。」因此,各有特色的青楼女子也是「次柳氏异闻系列」常见的人物。

 

喜扮古装 人生也像志怪小说

无患子喜欢扮古装,点开手机,尽是不同历史背景的古装打扮,谈起什么朝代该怎么穿,无患子话匣子便停不下来。

访问近尾声时,无患子点开手机,为我们展示一张张她的古装扮相。原来无患子常跟读者变成好朋友,有一个读者专门研究古代服饰,还曾考据马王堆的衣服,自己做来穿,两人便一起讨论古书里的服装现实中该是怎样。

 

无患子以唐中宗女儿安乐公主为例,「安乐公主在史书里的形象是很奢华的,她会穿所谓的『七破间裙』,有人说是把七块布缝起来做裙子,但我跟我朋友觉得只是七块布,哪里奢华?后来才知道以前的布只能织一定宽度,『七破间裙』其实是把很窄的布裁成七段,再把很细的布车成一个裙子,透过精不厌细让人看到她的身分地位。」

 

谈著谈著,翻到某张照片,无患子不小心笑了出来,原来是她到北京参观长陵时,穿著古装走过甬道,被后面的游客误以为是鬼物。随后,一旁的编辑请无患子盖合约,她拿出一个像玉玺的印章,说是读者刻来送她的。我说这很像干隆在各式字画上盖章表示「到此一游」,无患子爽朗一笑说,正是这个意思。

 

看著无患子手机里不断变换的大唐仕女照,还手拿帝王玉玺,我想起一开始问她为何如此热爱唐代?她只说:「或许我上辈子是唐代人吧。」到头来,无患子本身也像《太平广记》里的一则志怪故事。女子的精魄游荡千年,带著上一世的记忆,再赋人形后变成小说家,乐此不疲的向读者说著她所经历与她脑中妖异生汁、丰饶多情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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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患子作品:次柳氏异闻系列

次柳氏异闻之染轻容
次柳氏异闻之染轻容 無患子

从人烟渺渺的荒山野岭,来到熙熙攘攘的县城大街,柳飞卿只觉得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那自称是「坤山子」的老道,留给这第一个同时是最后一个徒弟的临别礼物,包括几本笔记、几卷经书、一叠泛黄的符箓、十几斤朱砂矿、一套磨得泛白的石青道袍,一把脏兮兮又掉毛的马尾拂尘,一个裹著龟壳竹签古铜钱择日通书等一堆稀奇古怪东西的包袱,全塞在竹筐里交给徒弟,险险把筐都撑破了。 柳飞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抱著筐睡在草丛,看见筐里这些东西,吃了一惊,起身走了几步,望见一处茶棚,一问之下,赫然发现他竟已飞越千山万水,跨过剑阁出金牛道,来到德阳县城外,只消一刻钟便能进城。 次柳氏异闻第一篇! 曾获奇幻文化青龙奖第一名,关于蜀地织染的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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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柳氏异闻之虫缉丝
次柳氏异闻之虫缉丝 無患子

为了掩人耳目,他刻意单身低调赴会,来此谈一桩杀人生意。 先前的买卖都是透过中间人牵线,但这次要杀的对象非同小可, 他非得亲自出马才能放心——只是,怎会约到这乱葬岗来? 他是否太小觑眼前这同是收钱买命的人? 若是哪个仇家反收买了这个杀手,他又能有几分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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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柳氏异闻之郁彼北林
次柳氏异闻之郁彼北林 無患子

久违的柳飞卿,这次又碰上什么奇闻异事? 故事发生在染轻容之后,老柳探望弟弟顺道游巴蜀,却迷路遇上天庭武举失利的刘备和地仙诸葛亮,次柳氏异闻crossover地府皇家联谊会,又会擦出什么火花?请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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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柳氏异闻之书中自有
次柳氏异闻之书中自有 無患子

「人生在世,富贵于我如浮云。我只求活得开心自在。钱嘛,够用就好,多了带不走,反而害得子孙反目。长寿嘛,要我活到七老八十,却病得动弹不得,还不如早早无疾而终的好。」 柳飞卿对著老友崔相河笑道:「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是又如何?」崔相河老脸一红,倒不羞于承认自己的抱负。 人说书中自有,到底是自有钱财、美女,抑或权势?杨素旧宅古松边,落魄的主人,凌乱的书卷,将发生什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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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柳氏异闻之梅冷雪寒
次柳氏异闻之梅冷雪寒 無患子

「敝宅近月,似有外客骚扰。」 「外客骚扰?」柳飞卿愕然反问,据他所知,余赓尚未婚娶,且自律甚严,生活简直比出家人还清静,总不会有莺莺燕燕上门骚扰;其次他身怀绝艺,一口龙泉宝剑使得电掣星驰,别说文官,即便武官也罕逢对手,若是毛贼骚扰,说不定直接就让他扭送大理寺了。 莫非……柳飞卿眉角微挑,慢慢抬头望向他。 夜半叹息,逡巡不去的人影。贱价出售的古宅中,似乎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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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柳氏异闻之缚红丝
次柳氏异闻之缚红丝 無患子

重帷下的妆色依稀新白,几股红丝线穿著拇指大小的琥珀珠,端正地吊在她胸前,白的淡、红的艳,柳飞卿呆呆望著她清减许多的面容。 气氛暧昧尴尬之际,天际突然飘下如烟细雨,四周顿成朦胧一片。耳闻暮鼓声催得更急,行人们纷纷打起伞或张起油布,往自家方向奔去,柳飞卿正想起而效之,兰娘子已将帷帽戴上,转身便走。 「你……他要是像你一般多情就好了。」 --不甘、怨恨,平康艳妓,鲜红淌血的丝线,其中有何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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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柳氏异闻之十八骨伞
次柳氏异闻之十八骨伞 無患子

崔相河的伞孤伶伶躺在角落,油纸破的零零落落,上头画的硕大华美红牡丹散得只剩半朵。柳飞卿觉得奇怪,便问道:「既然早上风和日丽,你怎么还带把伞,又不是姑娘要遮阳。」 「这你就不懂了。」崔相河慢慢闭上眼睛,柳飞卿几乎以为他在说梦话,「这伞奇怪的紧,每带著它天气便一片晴朗,就算附近下场过云雨也下不到我头上。本来出外郊游踏青,携来当手杖也好,没想到突来一阵狂风骤雨,才张伞伞骨便吹散了,我只好又把它收起来。」 「可能是巧合吧?」 「我觉得它是不想给人撑,不想被当成伞来遮雨。」 一把任性的纸伞,不愿遮风挡雨,只愿静静待在一边,其中有何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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