垓下之戰中，劉邦打敗項羽，使項羽逃至烏江邊自刎而死。

就在劉邦領著大批漢軍們走遠許久，多日來皆躲匿在魯地的項羽正妻范氏綰兒目睹所有，立馬從暗處奔向正在準備行喪禮的人群之中。

雖只是一小段路程，她卻仍舊雙腳無力，身子輕飄空然直要倒地不起。

她無法接受託付此生、威風凜凜的夫君竟然被五馬分屍，是如此淒絕下場，那隱忍許久不敢哭嚎的椎心泣血終究在觸碰到項羽屍首前爆發，淒切的近乎肝腸寸斷，淚如雨下。

項煙箝著長老賢公的衣襬，頂著一張無辜小巧的稚嫩臉龐，觀望著方才還歇斯底里的娘親。這孩子生性雖內向寡言，卻十分有想法。年歲不多，可小小年紀就能懂娘親生離死別的痛楚，這樣聰明體貼的孩子也不常見。

別於項宣的迷迷糊糊，傻裡傻氣不甚機靈，項煙選擇默然放開小掌，離開還安撫著自己的長老賢公，亦步亦趨的緩緩走到方才發怒而丟包自己到棺柩旁的娘親身旁，雙目漸紅，跪地俯首後用著稚嫩的口氣說道，

「娘，您別哭了，還有項煙在呢。爹爹若地下有知，會保佑咱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等幾年，煙兒就能長大成人，成就一番大業。勢必會完成娘親所願，為項梁再奪天下、為爹爹復仇雪恨的！」

此番童言是如此狂妄，卻又帶著雄心壯志，著實令在場的村民訝然。

項宣不懂項煙這番言論是從何而來，怎能說的這樣從容慷慨。項宣那雙小手雖見項煙已向母親跪地立誓，卻因懼怕膽小而不願與項煙同為。長老賢公將一切看在眼底，隱約猜透項宣心思細膩的思緒。這孩子做事謹慎，相較於項煙的愛打誑語，項宣這相互較勁，一窺則是內斂與否的差別。

若要成大事，項煙的無畏膽識、項宣的謹言慎行，這倆孩子都能各自闖出一片天下。若能好好加以栽培，不出若干年等又是兩個英雄好漢，才不枉項羽千辛萬苦，費盡心思就是要保這對幼子。

賢公低首，撫著仍舊靜靜默然站在自己身旁的項宣，口氣溫柔悄然問道，

「宣兒，你看看哥哥，今日立誓只為報殺父之仇，那你呢？」

項宣聞聲抬起首，揚起小小的俊俏臉龐，腮幫子因為方才哭鬧過而微微脹紅著，煞是多了好幾分可愛稚氣。他知道哥哥即使害怕也要逞強為母親的期盼而活著，可自己卻明瞭自己的心勁，要這樣欺騙自己才有個活下去的目標，不光是愧對自己的心，更是把母親那份痴恨給攬在自己身上。這樣要揹負著的太多，自己絕非聖賢，無法招架這般壓力。

他心想著，與其如此立毒誓要搏娘心歡喜，自己願此生都守護著魯地的娘親與長老，及所有愛護、疼惜著自己的村民們。使這片淨土得已不被外敵入侵，永保安康，才是自己真正要的幸福快樂。

項宣不發一語，只是將原先抓著衣擺的小手移開，轉而牽著賢公的粗糙大掌，他明白，此生就算是鞠躬盡瘁，手中的這份關懷與眼前辛苦一生的娘親，都該由自己守護。

【三．朱錦寒衾】《下》